(接三)随着“食蕉”声音的渐渐远去,车间实行《终点计件工资》的阵痛慢慢消失。以前安装与冲床两个车间的主任互相推诿、磨擦不断的现象不见了,反而经常见看他俩碰头商量“师傅:修模时模具往这边修修就好了……”,“师傅:这模具的曲面再研磨研磨就更好了……”两个车间就像两只互相传动的齿轮,正在飞快地转动着。而最神奇的是它们之间还产生出“润滑油”来,不断地润滑着整台机器的全部齿轮。就像我们健康的身体,关节液不断地产生、润滑着全身关节一样。
车间管理的良性循环发挥出巨大作用。在保证产品产量与质量的同时,老板不失时机地要我安排,将以前客户退货的喇叭拆卸,电泳后重新再装配。又将积压下来待处理配件重新利用。不久,原来被塞得满满货物的《退货仓》与《待处理配件仓》全部处理完毕。当老板与我第二次视察工厂时,我望着两个变得空荡荡的仓库,真替老板开心!但当看到那两个《包装材料仓》依然被堆得满满的,又替老板担心起来。小心地留意老板,却发现她像在闲庭信步。我自愧不如!但我也有一次“闲庭信步”地破了一个无头案。
那时是《终点计件工资》改革之后。正当能坐下来喘口气时,人事部门主管风风火火地找到了我,说有一位员工的私人存折里面的存款全部被提走了。咦?老板给我任务时并没有提及分管人事。但私营企业与国营企业不同,部门界线没有那么清晰,“能者多劳嘛,人家找到了你是看得起你”我这样想。于是,我明知道是件无头案,也要尝尝“捞过界”味道。
我来到主将厂两三个月了,现在才有时间到员工集体宿舍区走走。为什么要到集体宿舍?因为那个员工的存折是压在下铺草席下的。劳动密集型的生产车间人头湧湧,我司空见惯。而下班后集体宿舍里密密麻麻的条条赤膊与双双“孖烟通”还是给我视觉上巨大的冲击,行走在众人的夹缝中随之袭来的阵阵酸骚体汗味,熏得我有点眩晕。我当知青时在大山里也曾住过几十人的集体茅棚,睡的是单层大平铺,我们称之为“光华轮”。然而这里是上下铺住上二百多人,(由于住得太过密集,厂部补贴租屋外住的员工。)密集程度是“光华轮”的数倍。这里的员工们常常为取水洗衣、抢占冲涼房产生纠纷。“宜者生存”以地域为派别的“老乡帮”就自然而然地有其生长的土壤了。
说是无头案,因为报案人一问三不知。一个十五六岁男孩,两眼发直、浑浑噩噩、语无伦次。给人印象是无文化、表达能力差,甚至有点儿“智障”。我与他谈话长达十分钟,却毫无收获。我只能对他说:“回去想想,提供不出任何线索,神仙也帮不了你。”真希望“智障”的小兄弟能听懂我的话,千万别相信有神仙。第二天小兄弟来找,又是一番语无伦次。渐渐地我发现他智商低,但情商不低。他是怀疑同厂员工——他的一位表姑。但未能提供任何线索,也不愿伤害亲戚、老乡及其他任何人。原来小兄弟还有可爱的一面,我决心帮他一下。
几天来我与人事部联合调查,收获甚微,只查到表姑曾请过三小时事假。而厂里每个月员工流动极大,辞工与招工每天都在进行,此案必须速破。于是,改变思路试从心理反应入手。一天上午我与公司法人代表——老板亲侄子,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。在主管会议室里,为了营造昏暗阴森气氛侄子把布窗帘拉拢,我也只开一盏灯。人事部带“表姑”到来时,请她就座在窗帘前与我俩隔枱面对。来者约四十多岁,她进会议室时先看看已经拉拢了的窗帘,又看看那盏孤灯,坐下来时才看我们。“唔,人家也是有备而来。”我心在打鼓。对话开始了:
问:你在厂里干什么工作?答:清洁工,负责共公场所的环境卫生。
问:集体宿舍卫生一天扫几次?答:男、女宿舍一天两次。
问:本月你请过事假吗?答:没有,月月全勤。
问:查过你的考勤表,前几天你请了一个上午事假。答:是的,那天我去医院看病了。
问:还去了什么地方?答:没有,赶着回来搞卫生。
问:再想想看?答:真的没有,我的工作无人帮,时间长了干不过来。
问:为什么有人见你上农村信用社了?答:不可能,大家都在上班。
问:要不要调出信用社的监控录像给你看呢?答:有录像?!(脸色苍白)
问:还录到你手拿存折上面的姓名呢!答:……(低头不语,全身发抖)
问:其实厂部想救你,如果你拒不交代,我们只能送你到派出所处理了。答(彻底崩溃):我…我向厂部交代……
此案破了,但后续工作量还很大。我既要按照小兄弟的不愿伤害任何人,又要主持正义;既要按照厂部的规章制度办事,又要让犯了错误的人有活路可走。也许,我的那位“智障”小兄弟,日后还需要表姑照顾呢!(完·待五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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