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歪哥

作者:秦加倪  提供者:文华居  日期:2010/12/25  察看次数:2092

      歪哥
(中篇知青故事)
秦加倪
 
歪哥本名王保,67年文革中他17岁,是蓉市6中初三学生。这小子体格壮实,又是工人子弟,从小天不怕地不怕,别人都加入了红卫兵,只他不入,自成一帮,看不惯谁就修理谁。虽说他一向与红卫兵井水不犯河水,但两派红卫兵还是有些怯怕他,背后称他是“拳头帮”。不过,一般情况下他是不惹事的。行事颇有点锄强扶弱的味道。总之,在6中,他是个人物。在大众眼中他是个“刺头”。由于他霸里霸气,老生事端,学校红卫兵组织决定派人帮帮他。谁去呢?研究来研究去,觉得只有原校团委副书记弥小蓉最合适,弥小蓉的父亲是师大教授,家庭环境好,弥小蓉在6中学生中也颇有威信,更有利的是她与王保不仅是同班同学,还是城北区解放北路街坊,小学时还是相处不错的小伙伴。进入初中虽然后有些疏远了,但不至于让他反感吧。对此,弥小蓉也信心十足,道:“我相信他会转变的。”
于是学校便安排弥小蓉和王保同桌。希望奇迹发生。
时值六月,这天上午,刚换一领白色轻盈的新长裙,心情愉快的弥小蓉,在老师宣布坐次调整后,大大方方来到王保桌边,柔声道:“你好?”
王保有些诧异,旁边小兄弟开始向他挤眉弄眼了,他便沉着脸,鼻子里冷冷“嗯”了声,算是作答。
弥小蓉也不计较,放下书包,坐下看书。
到底弥小蓉是有备而来,很有信心,然而近在咫尺,此刻她却明显地感觉到了距离。其实,怎样帮助王保,弥小蓉心里也没数啊。小学时她就知道,王保虽敦厚,但不善言语,性情古怪,对人总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。现在大了,更难看懂他了。只好看情况吧。
几节课无事,很快午休时间就到了,任课老师刚一出门,这王保就从兜里摸出一把刀子,也不说什么,在课桌面和连桌长凳中线“刷”的一刀,既而指着那划线,粗声粗气对弥小蓉说:“这是三八线,你我井水不犯河水,过了线,就别怪我不客气。”说完,收刀子自个趴桌上睡了。
弥小蓉不禁又好气又好笑,便不理他,自己伏桌上午休。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。这时,王保偷睁眼一瞧,弥小蓉的长裙角已经盖过长凳中线,也不作声,从兜里摸出刀子,比对着中线,“唰”一刀划拉下去。把割下的裙角扔桌面上,自个睡了。
待弥小蓉醒来,一眼瞧见割下的裙角,又急又恨,推着叫醒王保,问他是怎么回事?王保却一脸不屑,道,“我说过,过界就别怪我心狠手辣!”
弥小蓉脸涨得通红:“你——,你不可理喻!”
两人那儿一闹,把大家吵醒了。如此“划线割裙”,前所未闻,女生纷纷谴责,道:“这也太坏了吧!”
男生面面相觑,嘴上不说,心里也嘀咕:这小子也太混啦,人家可是校花哦。
王保还一脸不以为然,一副楞头青的样子,横竖不认错。也没人拿他有办法啊。
如此,两人只做了一天的同桌,就成了冤家对头。
 
 
 
 
    转眼,初中毕业,弥小蓉考上高中,王保则落选,开始混迹街头。
那年月,社会上是红卫兵的天下,从造反,破四旧,批封资修,到两派相争,相斗,闹得不亦乐乎。弥小蓉一上高中,不仅被选为校团委书记,还是红卫兵负责人之一。身在大潮流,虽她是温和派,也无法回避两派争斗的现实。红卫兵的激情,狂热,盲从,怀疑一切,打倒一切,唯我革命,唯我独左,多多少少影响着她,她生活在理想主义的炎热中,而不知秋凉。
不过,上高中后不久,她也遇到了烦心事,那就是每天晚自习后回家,在路过窄巷子时,总有一帮街娃堵了她们去路,嬉皮笑脸地说“小妹妹,耍个朋友啊”。看来,这帮小青年不是她们北路的。好几次,她和几个小姐妹没办法只好绕道回家。有小姐妹建议说,这些家伙可能怕王保,找王保出面,可能有效。弥小蓉一听,马上反对,道“他是什么人,能求他吗!”
小姐妹无奈,只好嘀咕说:“那就只好让人家劫色咯!”
但她们心里都怕啊。
至于王保,因为他是另类,另一个极端。初中毕业回到家里,没工作,成天无所事事,早在蓉市解放北路当起大哥。如今他出门,身后总如影随形跟着两个兄弟伙,一个绰号“水手”,一个叫小四。“水手”为人狡黠,机灵,替王保招呼着三二十个兄弟伙。小四则为人胆小,不过勤快,跑腿的事全算他的。
这天上午,照往常惯例,三人又在北路蹬起茶馆。“水手”见王保呷过第一口茶,神清气定,便提起了话题。
“大哥,你晓得南路鲁祥文那小子不?”
“就是自称南霸天那个。”“水手”见王保不言语,便又补了一句。
王保这才“嗯”了,道:“怎么了?”
“这小子欺到我们头上来了!”
“水手”愤愤不平,道:“昨天晚上,我们北路几个读高中的女娃子下自习回家,在南路窄巷让他们給堵上了。非要同她们耍个朋友。要不是我碰上,为她们挡开,后果难料啊!”
“是啊,是啊。”小四忙插嘴说,“他们可嚣张呢,还说那几个女娃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。”
“这事我们管不管?”“水手”问。
王保不置可否。”水手”急了,眼睛一转,“大哥!你知道南霸天打谁的主意吗?”
“谁?”王保有些在意了,问。
“水手”起身俯在王保耳边,神秘兮兮说出三个字。
“她!”王保一怔,没想到啊,他蹙皱起眉头,脸色难看极了。闷了半天,吩咐小四:“传话下去,叫兄弟伙今天晚上南路窄巷口见!”
“水手”忙问:“带不带家伙?”
“——不!我要单打独斗。”王保挥挥手说。
到晚九点,解放南路窄巷口,南北两路两帮人马成对垒阵势。对方的大哥是鲁祥文,这小子比王保高出一头,上来就一副凶巴巴的样子,道:“王保,你胆子不小啊,敢跟我抢妞!”
王保也不搭茬,只问:“输赢咋说?”
鲁祥文道,“老规矩啊!”才说着,手一扬,袖中就亮出一把匕首来,向王保面门一刀刺去。大伙一声惊叫。王保也始料不及,只见刀来了,忙将脸一侧,那刀子便从左嘴角滑过去了。小四惊叫“:血!”
不料那鲁祥文是个狠角,一刀不中要害,收手又出一刀,直奔王保左肩而来。王保将身一侧,双手收肘,掌心向外,两手同时出击,一个缠腕,右手扣住对方右手背穴位,左手抓牢对方腕位,双手同时用力,一个靠肘,就听咯嘣一声,鲁祥文痛得大叫,松了手,刀子“铛啷一声掉地下。王保一脚将鲁祥文踹倒在地,上前捡起刀子,也不吭声,照着鲁祥文屁股一刀扎下,约摸半寸深浅。
这一恶斗,王保口角受伤,去医院缝了三针。不久伤愈,但一发狠时,那口角就有些歪斜了。“水手”不禁拍手笑道:“大哥,你成歪哥了!”“歪”在四川话里有“不正,凶悍”的意思.。有“水手”这一点,叫王保“歪哥”,从此大行其道。
不过,此一战,“歪哥救美”之名,叫响了半个城北区。那鲁祥文依规矩成了听命于他的哥儿们。自然,在解放北路南北两段上,没人再敢欺负女生了。
只是,王保可不承认他是为几个女生而战。只说,我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人罢了。
“水手”听着,只笑啊,不辩驳。
不久后有一天,弥小蓉的好姐妹方甜忽然问小蓉:“你晓得歪哥不?”
弥小蓉摇头。
“就是王保啊”方甜大叫。“我听说他是为我们女生出头带的伤。”
弥小蓉不信。“他有那么好么?”
“真的!”方甜道:“我哥说的,本来王保不想出面,是水手说出一个人的名字,他马上就作了决定。”
“谁的名字呢?”弥小蓉不由有些好奇了,便问。
“你啊!你的名字!”方甜大叫。“你知道,那鲁祥文一直都在窄巷子瞅空子缠你,打你的主意。你不是很怕吗?”
弥小蓉默然了。这一点她确实没想到:竟是那个“划线割裙”的一天同桌为她解了围。
 
 
 
 
所以,俗话说:“不是冤家不聚头。”再说,世事难料。
王保在市面上混了三年,混出个响当当的名号“歪哥”,他对弥小蓉来说,自然是不同道的车,应该是永远跑不到一块的。然而,一九七零年的冬天,也就是三年后的一天,命运,却把他们安排到同一辆解放牌大卡车上,而且,阴差阳错,两人的行李背包塞到了一起。
这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年月。命运,不由他们选择。坐在这辆车上,无论你曾是优秀的红卫兵,还是臭名远扬的街头小霸王,等待他们的都是一段颠簸前行的漫漫长途。
小四,“水手”,鲁祥文,七八个兄弟伙都与歪哥坐车一侧,另一边则是弥小蓉和她的几个好姐妹了。说实话,大家的心情很复杂。因为现在,同车的他{她}们必须走同一条路。
鲁祥文就开始说风凉话了:“哟,我以为只有我们这伙人才是接受再教育的对象,想不到还有不少优秀分子陪着呢。荣幸,荣幸。大哥,看来路长呢。”
歪哥道:“废话,人家是下乡当干部的,你小子算老几?能比吗?”
弥小蓉明白,这话是冲她来的。方甜想回应一句,弥小蓉拉拉她袖子,阻止了。她心情有些沉重,高中毕业后,她本想读大学的,现在,一切成了梦。她必须回头来面对现实了。眼下,“同时天涯沦落人”,还争什么呢。她没心肠。没兴致!
不过,歪哥看着弥小蓉她们,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。自然,一路上小四他们就少不了吊二郎当,有大哥怂恿,他们能不放肆吗?。
弥小蓉沉默着,有些宽容地忍受着他们的嘲讽。
当天下午,在离省城千里以外的剑南山区,一路风尘的他{她}们一行千余人成了落户知青,很快分下了生产队。歪哥独一人分在化林公社一大队12小队,偏弥小蓉和方甜分在二大队1小队,就是说,她们若回队,就必经一大队12小队河口石墩过。而歪哥的住房恰巧在山脚河口坡岸上。
那山脚河口水流,平时季节,水位只到踏脚石墩半腰,但若洪水季节,河口水涨,水流湍急,水位就全淹石墩,人就得小心翼翼踩着那15个石墩过河了。
而正是这时候,我认识了歪哥。我是本县知青,与歪哥同一个大队,我在5队,就是说歪哥若回队,必经我门前过。而他一来则是七八个跟着,象小四啊,水手啊,鲁祥文啊,一个不少。那时候,我们知青喜欢“串乡”。所谓“串乡”,就是一个知青出门,出发到另一个知青那里,吃了喝了,呆一夜,第二天两人一起上路,又到下一个知青那里耍一天,然后三人再邀约出门,上下一个知青那里,如此,五六天后,就串成一大路人,浩浩荡荡走在乡下了。往往五六天就跑好几个乡哩。自然,一路上少不了要惹事生非,按鸡偷菜,打架斗殴。影响可坏了。公社多次制止,可管不了知青。天下知青是一家,他们串到我门口,我当然热情相迎,割肉买酒,好吃好喝招待。歪哥说了,“倪明哥子可是大文人咯,我们要敬重,敢有不敬的,我收拾他。”这样我成了他们的朋友。还有一个原因,他们特喜欢听我讲故事。我讲《神秘岛》,《海底两万里》,和柯南道尔的《福尔摩斯探案集》。连那些女知青也专程上门来要听我讲故事呢。所以我也很快认识了弥小蓉和方甜她们。弥小蓉下乡后表现很好,没多久,她就被选为公社团委副书记。难怪歪哥说她,“哼,到那里都是当干部的。”的确,弥小蓉上进心特强。一般女生都比不上。这样,她在女生中也有些孤独和落寞。幸而有好朋友方甜同她在一起。我则从方甜那里知道了不少关于弥小蓉的情况,以及她同歪哥的过节,对立,和那无人不晓的“划线割裙”“歪哥救美。”这些,我觉得挺有意思的。问过小四,小四说是真的。
转眼,年底,发生了一件极轰动的事,又是关于歪哥的。
 
 
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  
 四
 
这天,队里挖红薯,地头男女老少二三十人,好不热闹。不料,邻队的大黄牛又跑过界了,呆那儿悠闲地吃麦苗。但没人主动去撵牛啊。都看着不言语。这是有原因的。邻队的牛老是过界吃麦,社员们也撵啊,可是邻队社员很霸道,不认错也罢,反倒说12队人伤了他们的牛。两队人常常闹得很不愉快。还动手打过架。吃亏的总是12队。耍横的总是11队人。所以,现在看着牛吃麦,都怕管。
歪哥不知这些事儿啊。一会儿,有人问歪哥了:“王保,你敢不敢去撵牛?——怕吧?”
一激将,歪哥来了精神,道:“笑话,我还怕撵牛吗。看我的!”
他丢开锄头,挽袖向那大黄牛跑去。人家奇怪啊,这小子撵牛怎么啥也不拿就冲了上去,那牛可有些凶哦,这可是远近出名的斗斗牛。一对长角,雄壮威武。一对铜铃眼,发光发亮。一般人瞧着都怕。
偏这歪哥没事儿一般跑过去,大家瞧着,还没回过神来,就见他“刷”地从裤腰边抽出一把半尺长刀,双手攥着,直照牛屁股狠狠一刀捅上去!
“——天啊!”楞把大伙儿看傻了。
那牛痛嚎一声,一跃逃开去。
大家才清醒过来,嚷道:“完了,完了。”
有社员马上催歪哥:“你还不快跑,他们队的人你惹不起啊!”
歪哥笑笑,道,“没事,没事。”收工回到屋前,他扯一条长凳在院坝坐了,等着。房东李嫂劝他躲躲,他还是说,“没事,没事。”说着,就见邻队五六个青壮年,手里拿着扁担大叫大嚷,气势汹汹冲过来了,见他坐那,居然没有怕的样子,起疑心了,就站坝边围着,也不上前。仗着人多,众人骂道:“你小子胆子大啊。”
歪哥笑,道:“你们都上啊,老子不怕!”
这一下,楞把人家激怒了,就举着扁担往上冲。
歪哥伸手在怀中一摸,扯出一把短柄自造火药枪,不慌不忙举起来对着人家瞄准。那几个青壮年一瞧就吓傻了,转身拔腿就逃。“砰”一声枪响,一团烟火散开,几个小伙子已跑得不见了人影儿。不过跑最后那个,屁股上还是吃了一颗铁砂子儿。
就再没人敢来领教歪哥的狠劲了。
当天下午,11队社员把这事儿告到公社。公社紧急通知:全体知青,第二天到公社开会。
会上,公社陈书记不点名讲了这件事,要求大家引以为戒,不要效仿。坐我们前排的弥小蓉特别好奇,她不禁转过身来问我:“倪明,这是谁啊,也太典型了吧?”
不料,我旁边歪哥凑过来,指着自个的鼻头,道:“是我,鄙人啊。——你有意见吗。”
弥小蓉就是没想到啊,红着脸慌忙回转身,不吭声了。
散会时,陈书记要弥小蓉留下,其他知青回队。
我在乡场上没耽搁,早早回了生产队。看了一会书,就听门外弥小蓉的声音叫我。一进屋,弥小蓉道,“不好意思打扰你了,陈书记要我出面帮帮王保,我想在你这等他回来,和他谈谈,行吗?”“好啊,没问题。”我一口答应了。我们聊着,聊着,一会儿,就听歪哥粗声粗气的歌声到了:“知哥的命苦,知妹的命更苦,一辈子找不到一个好丈夫.——。”
我忙出门叫住歪哥,说弥小蓉有事和你谈谈。他有些意外的样子,很不情愿进了我屋,站着,也不坐,两手抱住胳膊,只问:“啥事?”弥小蓉说“坐啊”。他不理,只道,“你说”
弥小蓉没法,只好直截了当:
“王保,我们都是同学,现在我们都是知识青年,上山下乡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,有些方面我们还是……”
谁知,一句话没完,歪哥就举起手,道:“打住,打住。好啊,我们今天明说,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,行不?”说完,他出门扬长而去。剩我俩在那面面相觑。我才第一次意识到,他们之间的距离和隔阂,好像很大,很大。
 
 
 
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   五
 
俗话说:冤家路窄。
第二年夏五月,山里发洪水,12队河口山水陡涨。过河的石墩半淹水流中。过河须得加倍小心了,稍不留神,脚底一滑,掉下河去可不是闹着玩的。这季节,石墩下游不仅水流湍急,那水沱已深有两米多,危险倍加。
这天艳阳高照,歪哥没出工,拿块塑料布在河口坡岸草地一铺,摆上半瓶酒和炒花生,坐下来自斟自饮。时近中午,他喝得高兴,抬头一瞧,就见弥小蓉正走在对岸河堤上。弥小蓉从公社开会回来,刚到12队河口,没下河堤就看见对面坡岸上的歪哥了。弥小蓉不由心里几分慌乱,她下了河堤,小心踩着石墩过河,一瞧那湍急的水流在脚边盘旋,神情顿时又紧张起来。
她小心翼翼,一步一停。好不容易走到河中心。 
偏这当儿,那兴致正高的歪哥在对岸突然扯嗓一声:“——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!”
他冷不丁这一吼,令弥小蓉一怔,脚下一滑,人就仰面掉下石墩,眨眼就被卷入水流。
但见那水花一溅,弥小蓉掉入水中,歪哥一愣,他迅即反应过来。猛跳起身,稍一迟疑,冲出去,跃身跳入水沱中。其实他不会水的!只念着救人,跳下水沱后就给呛了几口水,也不顾了,两手一阵拼命刨水,游向弥小蓉。幸得他力大,这拼命一划水,居然身体浮着,伸手很快就抓住弥小蓉了,一阵努力,他终于在河边浅水处站住脚,这才把呛昏过去的弥小蓉抱上岸来。想想,送到自个房中,放到床上,马上转身出门飞奔寻人。一会儿,房东李嫂給他风急火火从地里拽着手拉了回来。吩咐后,他躲开去,让李嫂替弥小蓉换下一身湿衣服。再说弥小蓉掉下石墩就呛了口水,幸好她憋住气,拼命挣扎,迷糊中,就觉得有人拉住了她,往岸边拖,这会儿,脸色苍白的弥小蓉醒了,李嫂已为她换过衣服,听李嫂一说,才知是王保舍命救了她。她知道王保不会水的。李嫂说,“天,那旱鸭儿是不要命了!”
十分激动的弥小蓉,让李嫂把王保叫进屋来。
王保进门后,瞧见床上弥小蓉两眼泪花闪闪的,不知如何是好。李嫂道,“你这人啊,咋回事,见了同学没话说。”王保看弥小蓉穿着李嫂的衣服还合身,就道,我把湿衣服拿出去晾晾。慌忙又出门去。李嫂笑了,说“这小子今天咋了,成闷墩了。平时可不是这回事。”
一会儿,已经八九分恢复的弥小蓉自己出来寻他,他却躲厨房里做午饭。低着眼只说,“你坐,多歇歇吧。”弥小蓉只好回堂屋同李嫂聊天。
李嫂评价歪哥道:“都说他表现不好,是个惹事大王,要我说啊,他是个大好人。小蓉啊,你不知道,我那幺娃就是他救的,他是我幺娃的救命恩人啦。那天,他爸上三大队修水库,幺娃突然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滚,是王保抱起他就往乡上医院跑,医生说,是急性阑尾炎,再晚来5分钟,就没命啦。”说着,李嫂抹起眼泪。难怪12队的社员那么护他!
弥小蓉今天看到了王保的另一面。不由心里暖乎乎的,很感动。这时,从队里闻讯赶来的方甜,一见小蓉,惊叫道:“蓉姐,吓死我了!”便流起泪来。直到王保让李嫂请她们吃饭,才抹去眼泪,手牵着上了饭桌。方甜说:“王保,记你一功。”话一转,道:“在河头你没喝水吧?”。王保想想,老实回答说:“喝了三口水。”大家笑了。同女孩子坐一起平平和和地说话,是歪哥平生第一次呢。他觉得这种感觉很特别。
 
 
 
 
 
    在乡下人眼中,能舍命救人,这事份量重呢。
所以,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全公社,大家都觉得有些意外。尤其知青们,无论是表现好的,还是表现差的,一下觉得彼此的隔阂小了,距离近了。而歪哥一下成了弥小蓉的救命恩人,倒是他自己觉得别扭,不习惯那样感觉。兄弟伙上门了,他们也搞不清楚是来祝贺,还是分享大哥救人的快乐?总之,他们很高兴,喜气洋洋要大哥办招待,要一醉方休。
王保自然盛情款待。酒肉管饱。只说,“你们别老拿这说事行不。换你们了,是家乡人,有不救的吗。”
“水手“却说“这不一样啊,人家救人是人救命,你呢,可是丢命去救人!我们会水,你是不会水,问题就在这罗。”
王保不语,这——,他没想过。鲁祥文出来解围了,道:“救也救了,大哥命大啊,要再遇上这档事,他还是要救的。其实,我们也不是坏人吧,好事遇上,还是会做的啊。”
没人吭声了,心里都认同了这句话。大伙快活地喝起酒来。
不料,几杯酒一下肚,小四又醉乎乎冒出一句:“那么,大哥可以和弥小蓉做个朋友哦?”
这是一个谁也没想过的问题——!
闷了半天,水手道:“有这种可能吗?!”摇头。
王保也不说话,一会儿,大家把话题岔开了。王保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。
此后,生活变得好像充满了意义。没几天,弥小蓉带上几个好姐妹回访王保,还给他买了酒,糖,和茶叶,另有一幅画,是国画“八骏图”,亲自为他在东墙上贴好。
见王保挺不好意思接受的样子,一连说了好几个“谢了”。方甜说:“好啦,别给我们来客气,蓉姐可是真心的谢你,你可别来虚伪的,快办招待吧。听说你挺会做饭的,是吧。”
王保只好听任几个女生差遣。里里外外自个忙乎起来。与女生们同处一室,听着她们银铃般的说笑声,大家心里充满亲切,和平,在他来说,可是平生第一次。他像一头被驯化的猛虎,心中溢满温情了。
过了三个月,“水手”小四,鲁祥文前来邀我去拜访王保,说大哥好几个月没赶场了,怎么回事,去看看。到了12队,王保正地里干活呢。队长催他,道,客来了,回吧。他才放下扁担,回屋应酬。见我也在,高兴地说,“我正想着给你带信,让你过来呢。”于是,向我请教,弥小蓉送的画“八骏图”有没有啥意思?我拍手笑道:“当然有意思哦,八匹千里马,八匹良马,她是希望我们成为一群千里马啊!”“真的——?哦,我明白了”王保恍然大悟的样子。看来,他琢磨这画儿的意思有很久了。此时,我才察觉到他内心已经的变化。我相信那句话:人是会变的。
晚饭后,正聊着,忽然小四又重提旧话:“喂,大哥可以和蓉姐耍个朋友嘛!”
王保恼了,道:“掌嘴!”
“水手”挥挥手道:“别,别,以我看,这事未尚不可。”他话锋一转,便就把话题定在这事儿上。还回头问我:“倪哥,你说呢?”我沉吟良久,道:“人是会变的,人心也是会变的,只要真诚,老弟也可以这么想。”
于是,大家伙转而怂恿王保。王保仿佛心有所动,见他神色,我马上建议:不妨在国庆节搞个大聚会,地点选在弥小蓉那里,吃的喝的我们自个带,到时见机促成。大家一听,立刻拍手叫好。
我说,联系地点的事,就得你王保老弟出面哦。王保无奈,也拗不过大家,只得答应。一夜无话..
 
 
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   七
 
不久,王保带话来说,弥小蓉同意了国庆在她那儿聚会。我想,这是个好兆头。
大家盼着的日子转眼就到了。我,王保和他的几个小兄弟果然带上不少吃的喝的,兴致勃勃上了路。而弥小蓉的三个好姐妹,头天下午就到了,她们说,要准备啊。两拨人一聚,其乐融融。小四,水手,鲁祥文和从外公社赶来的小三,别看他们平时凶神恶煞的样子,到此时,一见几个小姑娘,亲亲切切,就乖得像小绵羊了,任使唤任差遣。王保袖子一挽,同弥小蓉下了厨房。方甜便和三个姐妹陪我,水手,鲁祥文聊天。我就讲故事,讲笑话。小四小三在厨房给王保做下手,洗菜抹桌,干杂事,不时偷偷出来听故事,让方甜赶开,道:干活去,干活去!老不情愿的走开。一会儿又伸头在门边问:“讲哪儿了?”
聚会的高潮是在饭桌上,男生喝白酒,女生喝红酒。席间,小三来了个小品:醉酒啃鸡,方甜则唱了一曲《红梅赞》,水手奉献的是他的至爱歌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。弥小蓉一向比较克制,这当儿,她起身念了一首词,是李商隐的《夜雨寄北》“君问归期未有期,巴山夜雨涨秋池,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。”小四不懂,问:“啥意思?”我道:“蓉姐思归了。问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在家中回忆今天的一切?”大伙一听,黯然神伤。——还有没有归期?在那年月,是一个谁也回答不了的问题。大家及时行乐吧。如是想啊。就又碰起杯来。我旁边悄悄嘱咐王保,别喝多了,还有正事呢。他会意,兄弟伙也明白,都不灌他酒。
终于,酒足饭饱,大家尽兴。弥小蓉便忙着在厨房收拾锅碗,其他人在堂屋闲聊。我一看机会到了,叫出王保,小声说:“蓉姐一个人在厨房,这是好时机呢,你快去!”他呆在厨房门口犹豫着,我急了,一掌将他推进去。我便躲门边偷听。弥小蓉正洗碗,见王保一个踉跄进了屋,不知咋回事,“王保……你,你不在屋里坐?”王保傻站着,道:“我,我……”半天也说不出下文来。急得我跺脚。就听他突然说:“蓉姐,我们可不可以做朋友?”
弥小蓉一怔,手一松,手边的细瓷碗滑下去,晄当一声,在地上摔得粉粹。
我理解她啊。一心感恩的她,从没有在这上面想过。偏王保提出来了。太突然啊。
她没回答。默默踭在地上捡打脆的碗片。
王保沉不住气了,这小子性倔,性直,以为别人也同他一样处事直切,干脆,不假思索。见弥小蓉不说话,就认为是拒绝,一皱眉头,转身就走,出了门,大声嚷叫:“小四,小三,我们走!”竟不理我了。
事出突然,水手,祥文他们深知王保的脾气,不得已跟随出门去要走。走到坝边,弥小蓉追了出来,叫道:“王保,你站住!听我说——”
王保站着,也不回身。
“我答应你!”弥小蓉忽然说。
大伙儿这下真楞住了。真不相信弥小蓉来了真的。弥小蓉说:“你们都回来,我有话说。”
于是,大家伙你推我,我推你,推着王保,乖乖地回到堂屋中。方甜道:“蓉姐,你可要想好哦。”弥小蓉点点头,道:“我决定了。”她对满屋人说:“我同意做王保的女朋友,你们几个男生是王保的朋友,从今后也就是我的朋友了,但我要和你们约法三章——答应就好说,不答应就免谈。”大家忙不迭点头。“王保,你呢?”弥小蓉又问王保。王保小声道:“我答应。”
“第一,从今后我们都要努力在队里干活,年底不超支。平时不随便串乡,更不能惹事生非,打架伤人;第二,我们要自食其力,不要去偷啊抢啊;第三,我们是兄弟姐妹了,要互相照顾,互相关心,互相团结。就这三条。”弥小蓉道。
小四马上说:“第三条好。”方甜反问:“一二条就不好吗?”
“都好,都好。”小四慌忙说。大家笑了。王保反而不好意思的样子,半天才说:“你大些,以后我就叫你容姐,好吗?”弥小蓉点头。温和地说:“好啊。”
这一天,大家过的真快乐!
 
 
 
 
    当年,知青是社会作为负担抛给农村,任他们自生自灭的一个特殊群体。在那块黑土地上,借住农民一间屋,我们看不到前途,看不到希望。孤独,无助,使我们彼此亲近。青春的骚动,使我们追求爱和被爱。但大多知青情感关系的发展模式相同,即男生瞅着机会在女生身上下功夫,女生则半推半就,于是大家偷尝禁果。而王保和弥小蓉公开宣布两人的恋爱关系,其实就意味着,两人的关系从此定位在互相关心,互相帮助上了。因为众多眼睛盯着啊。弥小蓉是团委副书记,公社干部对此事的反应尤为强烈,没几天就把弥小蓉通知到公社询问,指责她的行为是对组织不负责任。要她慎重考虑。弥小蓉分辨说,落后知青也需要人帮助啊。何况王保已经转变了。他能救李嫂的孩子,自己不会水还跳下水救人,这应该是好的表现啊。公社书记居然说:“这算什么?这说明不了问题。”
公社书记的这种态度,弥小蓉不敢让王保知道。王保性烈如火,想问题冲动而不理智。但他待人真诚实在,令弥小蓉心里暗喜。那年月,知青在生产队挣工分分口粮,分到屋里的粮食是稻谷,小麦,包谷啊,要吃就还得经过加工。例如谷子,你得背下山到七八里外的公社乡场机房排队等机器打出来,再背回队里用风车分离谷糠,筛去谷头,方才可以下锅做饭。而小麦加工更麻烦。得先上牛拉石磨,磨粉筛面,再背到公社或大队机房人工做成面条,经挂,晾,切包,背回队里,作为口粮。大山道路崎岖,男知青有力气,尚不为难事,女知青就十分艰难了。王保同弥小蓉的朋友关系一经确定,他就担起责任,大包大揽,凡弥小蓉粮食加工的事,自留地里的重活儿,他都不让小蓉去干。方甜也沾光,一并有王保帮忙做啊。所以,她们才不理公社那些干部的阴阳怪气。
然而,不久,弥小蓉接到父亲的紧急电话,要她回省城一趟。回到家中,迎接她的是父亲的一场怒火和威胁,要么她立即和王保分手,要么父女断绝关系。原来公社陈书记为弥小蓉的事大为光火,专上省城向弥教授告状。小蓉噙着眼泪,拒绝了父亲的逼迫,当天就返回剑南。从此,家里的经济援助没有了,她不得不加倍节俭,但日常生活开支,灯油钱,盐巴,酱醋,女孩子必用品,都要钱啊。那些年,乡下人特穷,生产队辛苦一年,除分口粮,分到手的现金不过二三十元,每月均摊不过二三块人民币。年节添衣置物,就不敢奢望。现在,下乡穿来的几件衣服渐渐旧破,差了营养,脸色有些苍白,美女一个的弥小蓉,神情常常现出疲惫。方甜只好将事情告诉王保。这粗心的王保才明白了究里。心疼万分。他是工人家庭,家里帮助并不宽裕,于是就扣下自己的支出,按月给小蓉送去。道:“你不接受,我们就分手!”小蓉更明白了他的深情。对方甜叹道:我牵连他了!
转眼年底,王保上我这借钱。他道:“如果不是因为我,小蓉不会受今天这么大的苦啊。要过年了,我想给她买套新衣服,但钱不够,你能借我十块吗?”如此窘困,令人感慨。我马上拿给他20元,道:“这是我的心意,别推,也别还了。是朋友就收下。只要小蓉好过些,我们大家就高兴了。”其实,那时大家伙儿都想帮帮他们,好不容易成就的一对患难恋人。方甜说得好:“这年月越是相爱,爱到深处,大家就越是没有希望了。你想,爱深的结果是什么?无非是结婚啊,但结婚,这辈子不就完了吗!不敢想,不敢想!”她说的对。方甜又告诉我:其实王保和弥小蓉爱得也太老实,太单纯,除了互相来往,互相帮助,互相鼓励,什么事儿也没做啊。我笑,道:“你希望他们做啥事啊?”“你说呢?”方甜反问。我们笑了。又拥抱在一起,肤色白皙,身体丰满的她同我在床上忙活了一个晚上。早晨走时,方甜兴奋地说:“谢谢你了!”那是青春饥渴的年月。我们不敢追求深爱,只好追求满足。
弥小蓉知道我和方甜的事,对我叹道:“王保和我耍朋友,真难为他了!”她话里的意思我明白,他俩都不得不守住底线,不敢超越,因为一旦有事,有人就会抓王保的小辫子了。王保的队长悄悄告诫过他,公社有人打了招呼,要队里监视王保和弥小蓉的往来,一旦出格,马上抓他。王保气愤,幸得弥小蓉劝住他,不让他发作。后来我们才知道,弥小蓉刚下乡时,公社书记就打她主意,弥小蓉冷眼相对,就招惹出许多是非了。王保自然成了人家记恨的对象。
新一年春节,无家可归的弥小蓉有王保陪伴,在乡下过节,生产队分了半斤猪肉,一盘回锅肉过年,深情相对,他们已习惯了清贫。
 
 
这一年五月,传来一个好消息,省城柴油机厂招工的下来了。无疑,大家有了希望,有了盼头。但谁能走呢?得公社书记说了算。说是推荐,王保生产队大队的干部都说他表现好,同意推荐他走。但王保明白,公社这关他过不了。他只希望小蓉走,能有几天好日子过,他也就放心了。便打点給小蓉大队的干部送礼,让人家全力推荐。
其实,小蓉不用推荐,公社已经定了让她走。意思很明白,要把弥小蓉同王保分开。而凡是同王保有往来的,不管表现是好是坏,一个也走不成。包括我啊。
半月后,我们給小蓉和方甜她们送行,弥小蓉再三叮咛王保,不可灰心,要努力表现,她会常给王保写信,:“你要常给我回信哦。”王保点头答应。忽然,弥小蓉抱住王保,给他一个别时的深吻。我向方甜招招手,大家道别,从此千里之隔,只盼鸿雁传书了。
王保三天一封信,风雨无阻。一写三个月,却不见弥小蓉的回信。慌了神,沉不住气了,跑我这询问:“倪哥,你分析分析,咋回事?”我安慰她,道:“弥小蓉是那种重感情的人,不回信,恐怕是刚参加工作,还没时间写信吧。你再等等,别急啊。”
可王保到小四,水手他们那里一叙说,大家就惊叫起来,“大哥,完了,完了,三个月不回信,啥概念,你糊涂啊,人家把你甩了,你还痴情,傻等。真服你了!”
王保心里烦乱,回队借酒解愁。公社邮递员那里再去问了几次,总说没来信,王保说:“你确定吗?”邮递员说:“我确定!”心灰意冷,王保回队来,他变了,锁门出屋,做回从前的王保,串乡赶场,惹是生非,恶名又传。
我觉得这事不对劲,但又无法解释弥小蓉不回信的原因。也亲自去问过乡邮员,他很不耐烦,居然说有没有信来,他忘啦。我只得在写给方甜的信中抱怨了几句:“他们的友情真的走到尽头了吗?”
月底这天是周六,中午,王保又和几个哥们在队里酒肉聚会,划拳喝酒,满屋弄的烟气腾腾。正大喊大叫,小四眼尖,突然瞧见弥小蓉怒气满面站在门口。一愣,忙叫王保:“大哥……”都吃惊啊,弥小蓉意外出现,令他们发傻了。不料,偏王保不理,举起酒瓶又喝。却被冲上来的弥小蓉劈手夺下酒瓶,猛往地上一甩,只听哗啦一声,砸得粉脆。弥小蓉厉声道:“你,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?!”她眼中已噙满泪花。
“我……”王保楞住了,有些搞不懂。咋回事?他结结巴巴说:“我写了信啊,一个月十封,三个月三十封。”慌忙中他说:“你不信就问倪哥,他同我一起去交了好几次信的。”
弥小蓉听他提到我了,冷静下来,纳闷地道:“那是咋回事?我至少也给你写了二十多封信的,就是不见你回信。”大家伙一见他俩和缓下来,赶紧开溜。弥小蓉也不留。任他们走了。弥小蓉給王保带了好多东西,吃的,穿的,用的。她告诉王保,一回省城,她就给王保写信了,左等右等,就是不见回信,结果写了二十多封信,仍无回音,心里急啊。前几天,方甜问她:“你俩到底咋了?倪明为你们叹息呢。”她方才感到出状况了,今天周六,就专程从省城赶来了,要问个究竟。现在方知事情如此。她俩都在误会对方。奇怪啊,纳闷啊。弥小蓉分析,她在省城交出的信应该是没问题的,但信到了公社,就难说了,而王保在公社交的信,是否发出,可能问题就在这。弥小蓉建议:“等几天你同倪明上公社问问,千万不要冲动。以后写信收信人就写方甜,让方甜转;我给你的信收信人写倪明,然后倪明转给你,这样稳当。”误会已明瞭,久别的相思,到此情浓,是夜,两人相拥而眠。许多缠绵,许多恩爱,许多饥渴。下半夜,弥小蓉倦意浓浓,在王保怀里睡着了。凌晨,忽然醒来,听夜好静,手一探,大惊:“王保呢?”猛然坐起来,叫了声,屋静如空。摸电筒,不在枕边。知道不好,王保她太了解了,一夜愤愤不平,就怕他冲动生事。弥小蓉不敢往下想,马上穿衣下床,出门急行上公社。黎明时分,我朦朦中听有人急敲门,那喊声是弥小蓉,十分意外。
“不好了,倪明,王保可能有事!”一进屋,弥小蓉就哽咽着说。她简洁地述说了大概。
我们急忙出门,赶公社去。才到1队地面,就得到消息:王保夜闯公社档案室盗窃,被抓,已送区上去了。我们又赶到区派处所,人家说,因入室盗窃档案,已被县公安局拘留,人在县上。到了县上,看守所道:拘留期间,规定不能见人。弥小蓉马上写申述,说明原委,指出事出有因,王保是因为怀疑公社扣压信件,而夜闯档案室查信件。人家竟然道:即便公社扣压了信件,你进档案室还是犯盗窃罪啊。弥小蓉欲哭无泪。我好不容易把她劝回省城,让她等处理结果。
哪知,弥小蓉前脚才走,随后就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:愤怒的王保是夜越狱,被哨兵开枪打死。
公安局调查完结,说明:化林公社确实扣压了王保写给弥小蓉的所有信件,同时也扣压了弥小蓉寄給王保的所有信件。公社书记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。当年这件事被不了了之。
 
 
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   十
 
一九九一年,王保死后十九年的夏天,我忽然接到方甜电话,说弥小蓉约我到省城一见。我如约而至。在草堂茶馆一处幽静角落,多年的朋友终于又见,她身旁还有一个十八,九岁的大姑娘,小蓉介绍说:“这是我女儿,叫王忆君,今年十九岁,成年了,她想知道她父亲的事,我觉得还是你来告诉她好些。君君,这是倪明叔叔,他既是你妈妈的好朋友,也是你父亲的好朋友,他来给你讲讲你父亲的故事吧。”
我叹息一声,道:“这是一个永远的痛啊!”
于是,我讲了上面的故事。
 
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   2009.12.30
 
      四川省绵阳市一环路东段8号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   秦加倪    (绵阳市作协会员)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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